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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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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臺燈明黃的燈光孤懸於茶幾之上,在黑暗的室內刺目無比。

它慷慨地傾瀉著光芒,將茶幾邊吵鬧的兩人籠在光明之下,又吝嗇到不肯溢出燈罩半步,將暖意施舍向更遠的地方。

太宰治靜靜地坐在光線所不及的黑暗處。

他沈默著,習慣又漠然地任憑負面情緒在胸腔中肆意沖撞。臨近初春的夜將寒意滲入皮膚,骨髓深處都泛著幻覺似的痛。

感知在這種鈍痛之中變得遲鈍,因此他慢了半拍才捕捉到一抹雜亂的顏色從眼角的餘光中一閃而過,緊隨其後的,是左腳足踝處傳來的古怪觸感。

像有人將溫燙的指腹輕輕按在那片微涼的肌膚上,太宰治本能地顫栗了一下。

下一秒,左手便以肉眼幾乎無法分辨的速度握住了一把冰冷的手槍,利索而有力地筆直指向觸覺傳來處。

醜到讓人哭笑不得的彩色小人無辜擡頭,就連沖天的頭發絲都好像透著“我很無害”的意味。被冰涼的槍口抵上腦袋時,它委屈無比地垂下了原本討好帶笑的嘴角,灰色的黑豆眼冒出兩汪可憐巴巴的水光。

太宰治:“……”

“怎麽回事?”茶幾邊的兩人幾乎同時彈身而起,敏銳的感官並未遺漏槍.械轉動時發出的熟悉響動。

太宰治用槍.口抵了抵小人豆沙包點大的腦袋,將小人頂得身體後仰:“敦。到收卷的時間了吧?你可以退下了。”

“但是——”中島敦的不讚成很快淹沒在太宰治投來的目光中。

他走得有點擔憂不安,幾度遲疑回頭,導致太宰治不得不多忍了會足踝處傳來的古怪觸感——

可能是小人被槍抵著、一直在努力掙紮,他始終覺得有一抹灼燙的溫度游弋在他足踝的皮膚上,像有人以暧昧的力度,輕輕用指腹反覆摩挲著那片單薄的、被踝骨頂得隆起的肌膚,引得他頭皮發麻,在中島敦邁出大門後便立即用槍膛毫不客氣地將小人挑起,釘在辦公桌上。

“嗯?”中原中也拿著試卷走過來,“這不是——雪名陣送給你的那張報紙上畫的賠禮嗎?還能動——”

他伸手想戳一下看起來醜萌醜萌的小人,被太宰治用槍膛不輕不重地拍開:“中也,沒有別的事可以做嗎?”

太宰治輕飄飄地懟道:“很閑的話自己去買一條狗吧,以免養成亂碰別人私人物品的糟糕習慣。”

中原中也:“…………”

……好像他很稀罕這醜東西一樣!

中原中也在心中瘋狂腹誹某個混蛋首領簡直像個不舍得分享玩具的小學生,太宰治則探究地審視著眼前的人偶。

他不認為自己方才的感知只是錯覺,所以謹慎起見,並未上手,只用槍口試探性地戳了戳小人圓潤軟彈的臉蛋,又一路向下,抵了抵小人肥嘟嘟的小肚子。

而這些冰冷的、堅硬的觸覺,借由通感傳達至雪名陣的感知中,便化成了某個不明真相的人類正用挑逗似的力道、將殘留著硝煙氣息的黑色槍口掠過他的鼻梁。冰涼的金屬膛口順著下頜、胸膛一路向下,最終抵上他肌肉繃緊的腰腹。

——有些太超過了。

噴薄而出的欲望差點將槍膛融化成滾燙的鐵水,雪名陣在一切變得不可挽回前閉眼切斷了感知,一念回到店面二樓四面敞開的陽臺。

橫濱的夜風裹挾著寒意而來,滾燙地流淌而走。

手機在數秒後嗡聲響起,雪名陣眼睛眨眼不眨地轉身大步踏入客廳,毫無遲疑地將掌控著欲望的權柄再度分割而出,隨意丟於地面,神色如常地擡手回覆:

【噴繪變成活體了?哦,是之前的維護補償。送報紙的時候我給你寄去了一瓶彩色噴漆,你試用了嗎?現在活動結束,噴漆已經過期失效了。】

在他腳下,那顆透著紫紅色光芒的心臟狀物體詭譎地搏動了兩下,驟然暴漲。

形同觸手或藤蔓的枝節瘋狂地四下蔓延,如同交尾的蛇一般蜿蜒纏繞住一切能觸及的物品。

金屬茶幾被擰成扭曲變形的廢料,沙發被摧毀成填充物柳絮般四處散落飛舞的殘塊。

所有的物品都在忽明忽暗的紫色觸手攀纏下被扭曲、被摧毀,又不得解脫地在神力的掌控下恢覆如初,再度承受毀滅性地折磨。

而銀瞳的神明只是環抱著結實的手臂,半倚在客廳通往陽臺、唯一稱得上完整的門檻邊,順手從舊視頻中挑出一條,轉發給網友:【這是陣平當時在書桌上痛的研二,也變成了小人。】

對面陷入沈默。雪名陣完全可以想象到,他那位娛樂興致單薄的網友估計根本碰都沒碰那罐噴漆,自然錯失了大好的機會。

隔了半分鐘,對方才發來詢問:【只能出現一次?】

“……”不動如山的神明忽然換了個姿勢。

他眼神飄忽了一下,屈指抵向鼻梁,緊接著便意識到,很早之前他就已經舍棄了眼鏡這種華而不實的偽裝道具:【應該不是。】

善於操縱話術的神明狡猾地編織謊言:【但畢竟是用次元電飯煲寄送過去的,或許在穿梭途中產生了某種異變,】又或許根本沒有,【你沒事多碰碰它,也許便能再度觸發。】

對面不再說話,大概正在試驗他話語的真假。雪名陣卻沒有再度連上通感,只耐心又漠然地靠在門邊,等候那些發瘋的觸手回歸平靜。

神明的壽歲漫長,欲望宣洩的過程更加漫長。

轉化為破壞欲的狂歡不知休止,一切事物都在毀滅中再生,再生後毀滅,被迫深陷於無限循環中,被動地被支配著共舞。

他等了片刻便失去耐心,越過陽臺看向道路盡頭正靠近的兩道小小的人影。

——幼崽回來了。

雪名陣瞥了眼屋舍中湧動糾纏著的觸手,略作思索後索性鎖緊二樓的門窗,順著陽臺通向一樓的樓梯下了樓。

“雪名先生?”芥川龍之介看著道路另一端向他們慢慢走來的身影楞了一下,“是、來接在下和妹妹的嗎?”

“嗯,順便搬家。”雪名陣提溜起兩個崽,不是很好說目前家裏客廳正被一些不可描述的東西占據,“我們去公寓住。”

·

港口黑手黨內部發生的動蕩很快在裏世界傳開。

雙黑之一、身為首領弟子的準幹部叛逃,另有一名掌握著大量情報的專員暴露了身為政府細作的身份,相比較之下,織田作之助這個底層成員的叛逃顯得毫不起眼。

大家只是關註著某個時常被森首領帶在身邊的新面孔,猜測著這個發梢泛白的黑發少年究竟是何身份,森鷗外是不是有推新人接替前弟子位置的意圖。

而知曉芥川龍之介與雪名陣關系的人,陸續炸裂了。

種田山頭火自我懷疑地將自己關在辦公室裏冷靜了半個下午,期間甚至恍惚地思索過“那特務科還有必要繼續關註港口黑手黨嗎?”“兩三年後,港口黑手黨不會真變成什麽別動隊外勤部隊吧??”

遠在境外的少年太宰則是笑到當場滾倒。

他特意斥巨資,貼心地將那件森首領贈送給他、作為正式加入黑手黨禮物的黑風衣外套跨境郵寄給芥川龍之介以示鼓勵,隔天,不明真相的芥川龍之介就將那件黑風衣穿上了。

對此,一千名看客有一千個哈姆雷特。

心思深沈的人篤定地想:這是準備把新人當作新一任繼承人培養沒跑了,衣服足以表明森首領的態度。

思維跳躍的人無比震悚:……為什麽?為什麽要讓新人穿前任弟子的衣服?用前任弟子的東西?……好怪啊!!森鷗外……他,他居然有這樣的癖好嗎?!

森鷗外則無比普信且執著地拿著他的父子情深劇本,一心認為這是弟子隱晦的示好,原本他還以為太宰會燒掉這件黑風衣。

而少年中也……少年中也好煩躁啊!誰能懂他好不容易送走了那條討厭的青花魚,隔天就被穿著青花魚衣服的新鄰居找上門時的心情??

但是,新鄰居非常有禮貌,而且家長(雪名陣)做的飯菜實在是香。沒隔幾天,少年中也就懂得了每天飯點準時回家的誘惑,並和總會恭敬認真地叫他“中也前輩”的芥川兄妹混熟了關系。

真要說有什麽不好的地方,除了芥川龍之介老穿著青花魚的衣服,那就只剩下妹妹芥川銀腦回路和雪名陣一樣古怪了吧……

飯桌前,少年中也看著芥川銀認認真真從存錢罐裏一張接著一張往外摸錢,欲言又止,止又欲言,實在忍不住再度詢問:“你確定要拿所有的零花錢,去投資做那什麽,‘可以讓人看不見真相的眼鏡’?”

且不論眼鏡怎麽能讓人看不見真相吧,就算真能做出來,誰會買啊??有誰人為了讓自己看不穿真相、還特地買一副眼鏡嗎??

芥川銀卻很鄭重地說:“中也前輩,這個市場的前景很大的。而且有穩定的客戶來源,我覺得如果能做出來,一定能大賣。”

自打被人辮狠狠創過以後,芥川銀就關註上了“為什麽那個普通交警看不見掉SAN場面,我們能看見”、“有沒有辦法讓我們也看不見啊”這兩個極其具有科研價值、並且富有現實意義的優秀課題。

如今她正利用課餘時間聽N講課,意圖從異能力的角度,制造出能夠屏蔽辦公桌等掉SAN場面的超級眼鏡,想必每一個眼睛飽受折磨的人都會願意掏錢購買這款眼鏡——至少澀澤龍彥一定會買。

不明真相的少年中也:“……”

銀,真的好怪啊!

他香香地扒了幾口飯,繼續憂心忡忡地想著如何以委婉不傷人的辦法,勸服芥川銀放棄這個不可能成功的商業企劃。而在另一頭。

首領辦公室中,森鷗外又在和烏丸蓮耶開互損會議。

烏丸蓮耶:“呵……聽說森先生的弟子,前段時間叛逃了?還叛逃了一個掌管著大量重要情報的政府臥底。森先生最近,想必非常頭疼吧?”

森鷗外仿若未聞:“對了,之前負責E商線的田中君近期要撤回橫濱,執行其他任務了。不如換雪名先生去和貴組織進行接下來的交接吧?”

“……”淡然的笑容霎時從烏丸蓮耶的嘴邊消失了。

在互嘲的時候提出“我派雪名陣去你們那邊住幾天吧”,和談判期間威脅“馬上我就投核彈”有什麽區別?

他被迫削減了話語裏的進攻性,免得對方真派麻煩得要死、又不能隨意處決的雪名陣過來,一直聊到最後,森鷗外才慢悠悠地道:“那麽,這個差事我就派龍之介去接手吧。”

隨便派誰都行,大部分的黑手黨還是有黑手黨該有的樣子的。烏丸蓮耶無所謂地點頭。

森鷗外這才姍姍補完後半句:“……他剛好是雪名先生的養子呢。”

“…………”烏丸蓮耶點頭的動作霎時卡住。

為什麽,為什麽這個名字還是會在他毫無防備時,從不經意的角落裏呲溜出來??

但森鷗外已經掐斷視頻,烏丸蓮耶只能坐在書桌後努力深呼吸了幾口氣,勉強壓下升高的血壓。

……小雪名陣就要來了。

誰也猜不到這個小號雪名陣拆箱之後,會給他們帶來什麽樣的驚喜。

烏丸蓮耶非常不希望驚喜沾到自己身上,遂決定安排一個足以獨當一面的屬下處理這件事,思來想去,最終叫來了Gin和朗姆:“大致情況便是如此,你們誰願意接下這條商線?”

Gin在聽到雪名陣這三個字時就想掉頭走人了,唯有朗姆精神一振,恭敬地道:“我來負責吧,Boss。”

這是個好機會,能借機探一探那位‘雪名先生’的底細。哦,對了,還可以試著問一問“Anti-Desk”到底有什麽含義……

他盤算著走出會客室,不忘對著Gin冷嗤一聲:

短視的殺手,居然絲毫沒發現雪名先生的特殊性。嗅覺已經開始遲鈍了嗎?

Gin:“……”

有病?

…………

對於接手新商線這回事,會感到愉悅和期待的,只有腦補出了一整個盛夏的朗姆。

芥川龍之介本人是半點不情願的,接到指令後十分震驚:“……這不算雇傭童工嗎?”

“出門看看風景、勞逸結合的事,怎麽能叫雇傭童工呢?”森鷗外狀似苦口婆心,“考東大也是需要經過面試的啊,龍之介該好好鍛煉自己社交的能力。”

芥川兄妹不得不承認這句話的真實性,於是隨著出發時間的臨近,愈發緊張起來。

地下訓練場。

黑蜥蜴第N次被兇殘的芥川兄妹打得“屍橫遍野”,橫七豎八地躺在地上哎呦:“最近幾天,龍之介和銀下手越發地狠了,到底為什麽?是森首領下達了什麽殘忍的任務,逼得他們不得不下狠勁兒訓練嗎?”

“……不是的。”廣津柳浪老爺子不得不替首領澄清汙名,“首領只是派龍之介接手一條新商線而已。……但是,龍之介對於‘商線位於東京’這件事似乎有著莫名的恐懼……他認為現在的自己太弱小了,走在東京的街頭,隨時可能會被殺掉。”

被打得歪七扭八、到現在都起不來的黑蜥蜴們:“…………”

……為什麽會有這麽奇怪的認知?

槽多無口。但仔細想想,龍之介是那位雪名先生的養子,一切離譜的地方貌似又都變得合情合理。

而在另一廂,終於迎來出發時刻的芥川龍之介,在做最後的行李檢查。

雪名陣:“毛巾、日用品、換洗衣物、零食……”

芥川銀也蹲在旁邊緊張慎重地檢查:“手裏劍、手槍、子彈、萬用解毒劑……對了,雪名先生給的禦守帶了嗎?”

芥川龍之介繃著一張越是緊張越是兇巴巴的臉:“帶了。”

很好,所有能做的準備都已經做了,是時候邁向東京的戰場了。

芥川龍之介深呼吸了一口氣,以壯士一去不覆返的氣勢上了前往東京的車。看得坐在前排、負責駕駛車輛的基層成員惶恐地看了好幾次後視鏡,駛到一半終於忍不住顫聲詢問:“芥、芥川大人,這次的任務……很危險嗎?”

不是吧,明明聽說是個閑得流油的肥差他才特意爭取的啊!難不成除了接手商線之外,森首領還布置了其他任務?

……看芥川大人的神情,難道,是刺殺某個政界的大人物,或者是黑衣組織的重要成員?

橫濱,又要陷入混戰了嗎?

司機慌得快哭了,可惜芥川龍之介自己都很緊張,並未註意到司機先生的慌亂:“——是的。非常危險。”

芥川龍之介的聲音都壓低了,帶著一種山雨欲來的意味。

臨行前,Mimic可是跟他說了。上一次他們前往東京,那是真的一步一兇案,幾乎沒給他們任何休息的機會。

芥川龍之介看似鎮定地坐在後座,實則[羅生門]已經悄悄探出一根布料,像條貓尾巴般警惕地緊緊勾住身邊堪稱移動武器庫的行李箱。

“……”司機眼淚都要下來了,憋著被嚇出的尿意努力開穩轎車,一路上心緒從“嗚嗚我不會死在這次任務中吧不要啊”轉變至“是不是應該寫遺書,決定了,如果能活著抵達東京,一定要第一時間買紙筆,寫好給老媽的遺書。”

等到了東京,他帶著幾分哽咽打申請:“芥川大人,可以容我去便利店買份紙筆嗎?我、我想至少把遺書寫好。”

而這話落進芥川龍之介耳中:“……!”

果然!東京就是兇險叢生之地。司機先生都想到要寫遺書了!

少年不自覺地攥緊了雙手,想來想去:“也幫在下買一份吧。”

他也該給銀、給雪名先生留些話的吧。

而這話落入司機的耳中:“……!”

果然!!這次任務,恐怕百死一生,他真的可能回不去了。

將車停在便利店門口,司機一邊抹眼淚一邊下車買紙筆,兩個互相在對方身上找印證、越找路越偏的人鄭重其事地寫好遺書,甚至斥小資找了家銀行托管。

芥川龍之介學著司機的樣子,編輯短信:【如果在下出事,請前往XX銀行XXXX取出在下的遺書。】

發送的時候,芥川龍之介猶疑了一下。

還是不發給銀了吧,如果能夠僥幸平安歸來,何必讓妹妹白擔心一場。發給雪名先生……算了這個Pass。

想來想去,能夠信賴的、算得上可靠的人,也就只有中也前輩了。

芥川龍之介慎重地點擊發送,隨後在車輛於約定碰頭的地點停下時,推開車門。

…………

為了保證這次的任務萬無一失,朗姆提早了半個小時抵達約定地點。

9:00:00,一輛黑色的豪車一分不早、一秒不晚地精準抵達此處。車輛穩穩停下後,後門被輕輕推開。

朗姆屏住呼吸,眼神犀利,做好在對方下車的瞬間、通過觀察細節解析這個養子的準備。可等了兩秒:“……?”

車門依舊只開了一點角度,無疑是車內的人在因為什麽未知的、潛在的危機,正謹慎地打量著四周的環境。

“……”朗姆不自覺地繃緊了身體。

——為什麽這麽謹慎?難道這裏有什麽不對的地方嗎?

有埋伏?是條子?還是敵人?

為什麽他剛剛一直沒發覺任何異常?

朗姆也開始驚疑不定,忍不住再度用銳利的目光刮了一遍四周。

毫無異常。

但,所有埋伏都是如此的。

開始是毫無異狀,中途驚變突生,等到發覺不對時,獵物已墜入了羅網。

朗姆的行事風格一向縝密穩妥,對於危險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不然也不會勘破赤井秀一針對Gin設下的陷阱。

他立即開始警惕地回想,這次的商線以及碰面都有幾個組織成員知曉,其中都有誰有可能是奸細,並且利索地掏出手機,給接頭人發送短信:【此地可能不安全,換個地方碰頭。新地址是XXXX。】

終於做好檢查,準備伸腳踏上東京的土地的芥川龍之介:“……!!”

試探的貓爪霎時縮回車內,他嘭地一聲關上車門,低喝道:“快走,這裏不安全了。”

司機立馬一腳油門踩到底,毫不猶豫地駛向方才早早看好的退路——而這絲毫不拖泥帶水的撤退落入朗姆眼中,無疑再度證明了他的猜想:對方果真早早收到線報,這個地點有人埋伏。

——有時候,誤會的雪球就是這麽越滾越大的。

是誰?暴露了這次行動的奸細究竟是誰?!

朗姆飛快戴上網格鴨舌帽,自然地匯入人群中,在心裏將所有知情的人想了一遍又一遍,但不論是賓加、庫索拉,還是其餘涉及人員,都是他的嫡系,不該有人背叛……

他很快上了車,抵達新的碰頭地點。這次走入荒棄的後巷時,終於見到了那個呆在車上、並未現身的養子——

對方正以一種兇戾的眼神,瞪視著被揭開蓋的地下井。

黑色的布料覆蓋著暗紅色的微光,如同毒液的觸手一般浮動與他身後,肆意張揚。那個被揭開的水井蓋就被其中一條布料束著,顯然是為了查探什麽而主動揭開的。

——看神情,應該是找到什麽線索了吧。不愧是被森鷗外看中的新繼承人、雪名先生的養子。朗姆眼含讚賞。

而被讚賞的養子本人,則是頭皮都要炸開了:屍體……!東京這個地方,真的走到哪裏都會遇到命案!

他在擂缽街中不是沒見過屍體,但像這種已經變成骷髏白骨、還要堅持高舉雙手、比出個兩V的屍體,他還真是頭一次見啊……他頭皮麻到一半就開始納悶了:這個V字手勢,是什麽意思呢?

自己思考,毫無頭緒。又不可能問身邊的朗姆或者司機。

他只能從口袋裏拿出手機,對準井裏的屍體仔細拍攝了幾張近遠景,發給綾辻先生,旋即又老老實實地打電話報警——出於養父雪名陣的影響,他對警方的信任度還是蠻高的。

而這一連串的操作落進朗姆眼中,則變成了:為什麽特意對著這具屍體拍好幾張照?看來這具屍體多半和港口黑手黨有關……這小子居然敢報警,是篤定警方查不到港口黑手黨身上嗎?

——等等,不對。

這可是他臨時改換的地點,對方想找的人,怎麽可能剛好出現在這裏的地下水井中?!

朗姆心中一跳,不自覺地將目光落在眼前少年身披的黑色風衣上。

當初雙黑聞名裏世界,一是因為重力使中原中也霸道、無可匹敵的異能力,二是因為太宰治算無遺漏、幾乎能在所有陰謀開始前,便將一切都安排得塵埃落定的智謀。

如今,太宰治已經叛離港口黑手黨,但森鷗外卻半點沒有任何被觸怒的跡象,甚至連發布追殺令,態度都是肉眼可見的敷衍。反倒把更多的註意力,投放在帶一個此前名不見經傳的新人身上……

而這個新人,還在數日後披上了那件曾經屬於太宰治的黑色風衣。

難道說……眼前這個面相兇戾的、看似武鬥派的少年,其實是和太宰治一樣的智鬥派?

難怪森鷗外半點沒有因為太宰治的離開而失落,反倒一門心思地帶新人!對方的異能力一看便能確定,明顯攻防兼具。

……不光智鬥和太宰治一樣精妙到令人發指,就連武鬥也不可小覷嗎?

而這樣的人,正是雪名先生的養子。

朗姆再度在心中將雪名陣的形象蓋得更加高大了一點,配合地轉身沒有去看井中的屍體,將“不插手你們港口黑手黨的家務事”的態度表達得非常明晰。

但背對著芥川龍之介,朗姆卻在想:……一定要派人仔細調查這具屍體的情報,弄清楚這個芥川龍之介究竟是怎麽預判、算計他的臨時選址的!

他不著痕跡地將這條命令通過短信傳遞出去,隨後掛著友善的營業微笑,在警察趕來前和芥川龍之介一道上車、撤離案發地點。等到了真正安全的地點,終於開始就新合同進行拉扯時,他也沒像最開始計劃的那樣,故意耍一些低劣的小把戲,試探對方的能力。

單就這初見時的一次算計,便足以令他事後想來依舊頭皮發麻、渾身不自在,完全想不明白自己是何時落入圈套、如何被操控想法的。那些低劣的把戲屬實沒有拿出來白費力氣、徒招譏笑的必要。

而真正讓他確認對方同屬智鬥派身份的,是對方在東京待的最後一天。

出於禮貌,也出於些許拉攏之意,他特地邀請芥川龍之介在米花大酒店的旋轉餐廳用餐,可對方卻回了條短信直接拒絕:

【不去。一般來說,這種情況下該出現炸.彈了。】

工藤新一是這麽總結的,但凡有幾天安穩日子,一般都意味著要來個大的了。而八個蛋,則是大事件中必不可少的調味料。

“……?”朗姆無法理解,什麽叫‘這種情況’,什麽情況?難道還有一場陷阱,會在他設宴那天擺下嗎?

出於謹慎,也出於些許的對對方算無遺漏的不甘相信,朗姆派人花了大力氣去查米花大酒店預定了當天入住或用餐的客人的全部信息。最終後脊直冒寒氣地發覺,其中一人當真在近三個月內購入了大量自制炸.彈的材料,如果芥川龍之介沒有拒絕他的邀請,那麽在赴約的那一天,他們多半會陷入爆.炸危機之中,還得在勉強保命之後,焦頭爛額地思考如何從警方的包圍中脫身。

“……綜上所述,芥川龍之介是個非常危險的後起新秀。恐怕失去太宰治,對於港口黑手黨來說,沒有造成多大的損失。”

朗姆沖著視頻中的剪影沈聲匯報:

“那小子甚至在爆炸那天招來了港口黑手黨的重力使·中原中也,將原本安裝在米花大酒店的爆.炸物直接送上了天。”

港口黑手黨的情況和黑衣組織不同,人家的生意擺在明面上,至少對外公開的部分是遵紀守法的,而且擁有異能營業許可證,基本可以等同於合法公司。

幫忙拆除炸彈,保下幾百餘名身份非富即貴的客人,賣給東京警視廳一個人情……無疑能讓港口黑手黨在東京方面的業務發展進展得更加順利。

況且,重點甚至還並不在於此。

“Boss,你知道的。中原中也在七天之前前往M國,處理寶石走私路線中出現的問題。那是我們的人故意炮制的麻煩,沒有十天半個月根本無法脫身。可他卻在第七天就趕回了境內,直接出現在米花大酒店的樓頂……”

“很明顯,是芥川龍之介在動身之前就和中原中也通過氣,敲定了爆炸當天的計劃,所以中原中也才會日以繼夜地趕進度,硬生生提前到第七天就回了國。”

這樣的算計……實在是太可怕了。

烏丸蓮耶也這麽想,甚至開始懷疑當初通話時,森鷗外故意後補的那一句“是雪名先生的養子”,是不是刻意設陷、想麻痹他的警惕啊?

——但事實上,中原中也會緊趕慢趕跑來東京,純粹是看到芥川龍之介的“遺言”短信嚇了一跳而已。

但烏丸蓮耶不知道,他只知道雪名陣又折騰出新的好東西了,這次是高質量人才——還是那句話,怎麽雪名陣在黑衣組織的時候就沒收個這麽優秀的養子呢??又是開新商線,又是輸送人才,好事都給港口黑手黨占盡了是吧???

但仔細想想,也算理所當然。

畢竟森鷗外為了雪名陣可是做到了半夜三點接催工資短信、以首領身份親自為新業務拉讚助、替雪名陣親口向他討要任務酬金……

難道真是因為他他不禮賢下士,所以雪名陣才只在港口黑手黨的地盤拼命下金雞蛋嗎???

那如果可以擁有一個芥川龍之介這樣的人才,他覺得自己也不是不能忍受這麽一個特例的……吧?

烏丸蓮耶想不出答案,只能將無法排遣的心梗發洩在朗姆身上:“有關A.D的暗號呢。你試探出含義了?”

“尚未了解全意,但可以肯定,‘Anti-Desk’之下一定隱藏著極為黑暗、殘酷的陰謀。”

朗姆沈聲說:“我在芥川龍之介面前嘗試提過這個詞,他卻下意識地攥緊了拳頭,明顯在壓抑很深的情緒。以他的心性和智謀……只怕這暗號下藏的秘密,所圖甚遠。”

烏丸蓮耶聽得愈加煩躁,嚴厲敲打了朗姆幾句,勒令對方必須在十日之內解出“Anti-Desk”的暗號含義,隨後在富麗堂皇的書房裏靜坐了片刻。

他還是忍不住不甘心,一邊咳著一邊摸出手機:【森首領,收了個好徒弟啊。】

【就是不知,森先生是否知曉雪名先生A.D服裝品牌下,其實暗藏計劃。所謂的A.D乃是‘Anti-Desk’的縮寫,而這個禁桌計劃中暗藏的黑暗,能讓芥川龍之介也畏懼緘默。】

港口大廈,首領辦公室裏。看到C先生來信的森鷗外沈吟片刻,直接將手機推至回到橫濱就像回到快樂老家,這幾天眼神都沒平日裏那麽兇惡的芥川龍之介面前:“之前我也想問過,這個‘Anti-Desk’究竟有何深意?”

“……”芥川龍之介又想攥拳頭了。

誰能想到啊,待在森首領的辦公室裏居然也會被淩空飛來的短信創:“……有沒有可能,這只是雪名先生隨意拼湊的兩個單詞呢?”

說實話,這可能性不是沒有,可信度甚至非常高。森鷗外:“那麽,你的畏懼緘默……?”

芥川龍之介面無表情:“有沒有可能,在下只是覺得問出這個問題的朗姆很愚蠢。”

這句話是真的。

雖然知道聰明人總會想太多,就像工藤新一也會在智障劫匪面前栽大跟頭。但。

如果不是性格使然,芥川龍之介真的很想站在港口大廈的樓頂大聲喊出:

會相信“Anti-Desk”暗藏黑暗計劃的人,都是大——傻——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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